《The Christmas Pig》 2021年10月全球同步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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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小豬:《哈利波特》作者J.K. 羅琳最新作品。只要還存有一絲希望,沒有東西會永遠喪失。因為愛,讓我們永存不朽。

愛在三部曲

Friday 12 August 2011

2010年1月譯作《玩命處方簽》


這個醫生殺很大!!!

  入選《時代》雜誌2009年度10大小說! 
Beat the Reaper: A Novel 
作者:喬許.貝佐(Josh Bazell ) 
外文編輯:洪芷郁 
出版社:皇冠


●只有手稿便讓美國出版社以百萬美金簽下的處女作!全世界已售出33種語文版本!
●美國獨立書商協會頭號選書!美國邦諾書店「發現新人」選書!英國《電訊日報》年度最佳犯罪小說!
●《黑色大理花》作者詹姆士.艾洛伊欽點為個人2009年最佳書單!並獲得哈蘭.科本、麥可.康納利等大師高度讚賞!
●即將拍成電影,預定由李奧納多狄卡皮歐主演!


作者談書




網路書店購買




一大早巡診就遇上舊識勒伯托,對實習醫師彼得.布朗來說絕不是件好事,尤其這傢伙得了胃癌,就快死了。不過既然身負救人的天職,即使這裡是全曼哈頓最爛的醫院,布朗醫師多少希望救一個算一個,特別是勒伯托這個大嘴巴,因為他威脅布朗醫師,要是他嗝屁了,布朗醫師的「真實身分」就會立刻曝光!
雖然還只是個菜鳥,布朗醫師卻已具備成為一名優秀醫生的必要條件:冷靜、敏銳,下刀不手軟、見血不眨眼。別誤會,這些都不是醫學院教的,而是來自他從前的工作經驗──你或許猜對了,這位正在幫病人裝導尿管的醫生,就是那位失蹤多年的黑手黨紅牌殺手「熊爪」!
從黑漂白,布朗醫師自然有滿肚子心酸,但他可沒空緬懷過去,因為死神的腳步已逐漸逼近醫院!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內,他必須爭取時間,做該做的事,好讓病人與自己都能夠活下去,並保有獲得救贖的最後機會,否則到時候無論是「布朗醫師」還是「熊爪」,恐怕就都無藥可救了……
作者簡介
喬許.貝佐 Josh Bazell
讀醫學院應該睡得不多,而年輕醫師喬許.貝佐顯然睡得更少。完成美國哥倫比亞大學醫學學位時,他也完成了小說處女作《玩命處方箋》,並立即獲得國際矚目,成為二○○九年最特別的「療癒系」黑幫小說,以新人之姿迅速賣出三十三國版權,並入選《時代》雜誌二○○九年度十大小說,以及美國獨立書商協會「IndieNext」頭號選書、邦諾書店「發現新人」選書、英國《電訊日報》年度最佳犯罪小說。而福斯電影公司也以高價搶下電影改編權,預計由人氣巨星李奧納多狄卡皮歐飾演超酷的布朗醫師!
除了醫學學位,喬許.貝佐也完成了美國布朗大學英美文學與寫作的學士學位,就跟他筆下的布朗醫師一樣,擁有雙重身分。他自述影響他最大的,是升小學五年級暑假時看的電影「教父」和「大白鯊」,尤其「教父」裡的黑手黨社會,啟發了他後來寫《玩命處方箋》的靈感。
目前喬許.貝佐在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附設醫院擔任住院醫師,並正著手進行殺手怪醫布朗的第二個故事。

推薦序

殺手醫生的玩命處方箋

【暢銷書推手.小說評論者】譚光磊
每年十月在德國舉辦的法蘭克福書展,是國際出版界的一大盛事。來自全球各地的專業出版人齊聚一堂,爭搶最熱門的新書或探訪尚待發掘的遺珠。歐美的出版社和文學經紀人,也紛紛拿出最好的稿子,期能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近年來由於網路興起、國際聯絡便捷,書展的性質亦有所轉變,不再以「成交」為絕對目標,更是為了造勢──在會議、晚宴和酒會上製造話題,使新書消息不脛而走。
對於像我這樣的版權代理人而言,法蘭克福書展總是充滿驚喜,而書展前幾天更有如暴雨將至,期待國外客戶寄來讓人亮眼的好東西。我第一次領教到大書在書展「口耳相傳」的威力,是在二○○五年的法蘭克福,我還沒和海外版權專家丹尼.巴羅(Danny Baror)碰面,便聽說他剛賣了一本奇幻驚悚小說《食夢者的玻璃書》(The Glass Books of the Dream Eaters),預付金高達兩百萬美金!這本書後來賣遍全球三十餘國,版稅總計超過四百萬美金,還將由強尼戴普拍成電影。皇冠向我買下中文版權,經過多年籌備,預計將在今年推出中文版。
事隔兩年,我又碰上一本法蘭克福書展的No.1熱門大書,那就是醫生作家喬許.貝佐的《玩命處方箋》。此書手稿在書展前夕現身,立即引爆全美出版社競逐版權,最後Little, Brown出版社的資深主編芮根.亞瑟(Reagan Arthur)擊敗七家對手,用百萬美金簽下《玩命處方箋》和續集,海外版權也在書展上迅速賣出二十國。亞瑟不是別人,正是創造《歷史學家》暢銷奇蹟的幕後推手。
《玩命處方箋》像是一個不可能的組合:它是一本有「醫學名詞註釋」的「驚悚」小說,主角是個專門「殺人」的「醫生」,全書充滿髒話和暴力,卻又是一個很溫柔的愛情和成長故事。
小說的開頭就很勁爆:主角彼得.布朗是位實習醫師,正要進醫院值班,卻被混混攔路搶劫。身穿白袍的布朗醫師用酷到不行的口吻告訴我們,他實在不是個凌晨五點搶劫的理想對象,隨即頭一歪躲過槍,抓住歹徒手肘往上一扯,「韌帶就跟香檳瓶塞一樣劈啪爆斷了」。接著他替我們上了一堂人體解剖課,鉅細靡遺地交代了肘關節的組成。三秒鐘放倒歹徒後,布朗醫師拾起歹徒配槍,拍拍白袍上的灰塵,上班去了。
原來彼得可不是普通的實習醫生,他原是紐約黑道家族的頭號殺手,後來接受證人保護計畫,隱姓埋名重新開始。殺人者如今要救人,這是何等諷刺?其實這正是貝佐醫師最初的創作靈感:他畢業於名校布朗大學,主修英國文學,本來要念博士班繼續深造,卻受不了理論和學院生活。於是他半路出家,考進哥倫比亞大學的醫學院,到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附設醫院實習。
從文學到醫學,貝佐彷彿走進另一個世界,決定將此「人生巨變」放大到極致,創造出殺手轉業的布朗醫師。此人為何加入黑道?又為何「改邪歸正」?這得從他外公、外婆那一代的恩怨說起,彼得.布朗本名皮耶卓.布勞納,是波蘭移民後裔。某日他發現外公、外婆慘死家中,成了黑道「入幫」儀式的犧牲品。為了復仇,他結交了黑道老大的兒子亞當,成為其心腹,從此走上殺手的不歸路。
在這個殘暴的復仇故事裡,皮耶卓認識了夢中情人,就像是一個限制級版的「羅蜜歐與茱莉葉」,兩人展開一段熾熱的戀情,卻終要以悲劇告終。當他發現一切的一切都是謊言、都是欺瞞,乃憤而與黑道家族決裂,加入證人保護計畫,走上與外公同樣的懸壺濟世之路。
只是往日種種陰魂不散,就在布朗醫師例常巡房的時候,他在一間病房裡撞見過去的黑道中人,得知老大誓言要將他凌遲至死。為了保命,為了復仇,布朗醫師得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內使出渾身解數,與死神玩命!小說裡最經典的場面莫過於他與黑幫大軍在巨型鯊魚池的殊死血戰,以及最後被關在冰庫裡手無寸鐵,被迫用「人體兵器」和魔王對決的高潮。
二○○九年初,《玩命處方箋》在美國隆重上市,被列為Little, Brown的春季超級重點書,並得到哈蘭.科本、麥可.康納利等名家的高度讚賞。這本書果然寫下暢銷佳績,好萊塢明星李奧納多狄卡皮歐還買下電影版權,準備親自飾演主角布朗醫師。
誰說醫生寫書就一定得正經八百、悲天憫人?喬許.貝佐的《玩命處方箋》讓你知道壞蛋也可以很善良,殺手也可以很溫柔!


內容試閱


上班途中,我停下腳步,看著鴿子在雪地裡大戰老鼠,結果有個混蛋竟然想搶我!想也知道,他當然隨身帶了槍。他從我背後偷偷湊上來,用槍抵著我的後腦勺底,槍身冷冰冰的,從指壓按摩的角度來看,其實感覺還不賴。「醫生,放輕鬆。」他說。

至少這點說明了他打劫的原因。即使在清晨五點,我也不是那種一臉欠搶的人。我長得一副碼頭卸貨工的模樣,跟復活節島的巨型雕像一樣人高馬大。那混蛋瞄到我在大衣底下穿著藍色醫療刷手褲、腳踩透氣的綠色布希鞋,就以為我身上有藥也有錢,或許他以為當醫生的人都發過某種誓約,以為我不會因為他想搶我就踹他屁股。

我身上的藥跟錢都不夠自己撐過一天了。就我記憶所及,我只發過這種誓:首先,別傷到人。我在想,那點對我們來說已經失效了。

「好。」我說,一面舉起雙手。
老鼠跟鴿子早溜走了,真沒膽。
我轉過身,槍從腦袋滑開,高舉的右手就在那混蛋的手臂上方。我扣住他的手肘,使勁往上一扭,他的幾條韌帶就跟香檳瓶塞一樣劈啪爆斷了。

咱們來花點時間,細細回味手肘這個部位吧!
前臂的兩根骨頭──尺骨與橈骨──各自獨立活動,也能旋轉,只要掌心往上翻,在這樣的姿勢裡,尺骨跟橈骨是平行的;掌心向下的話,兩根骨頭就交叉呈「X」狀。所以它們需要在手肘那裡有個複雜的固定系統,韌帶以能捲繞與不能捲繞的帶狀型態,將不同的骨頭末端裹住,就像纏在網球拍把手上的膠帶,要把這些韌帶扯開,還真可惜呢!

可是,我跟這混蛋現在有個更棘手的問題,也就是說,在我的右手胡搞他手肘的同時,我的左手莫名地溜到右耳附近,此刻彎成了刀狀,就要往他的咽喉擊去。

如果擊中目標,原本在吸氣的真空狀態、維持氣管暢通的脆弱軟骨環就會被壓垮,等他想再呼吸時,氣管就會跟屁眼一樣突然緊縮,大概六分鐘不到就嗝屁了,即使我犧牲自己的筆幫他做氣切也一樣。
所以我在心裡苦苦哀求、誘使左手的動線往上推移,一路瞄準他的下巴,經過他的嘴(萬一這時出手,那可噁心了),最後相準他的鼻子。

他的鼻子跟濕黏土一樣塌陷進去,好像藏了小細枝的一坨濕黏土,接著那混蛋不省人事地癱在人行道上。
我先頓住,確定自己夠不夠鎮定──其實我鎮定得很,只是心煩──然後笨重地在他身邊跪下。幹這種事的時候,或許就跟每種差事沒兩樣,計畫與鎮靜遠比速度還要有價值。

也不是說這種情況就需要多少計畫或要有多鎮定啦!我替那個混蛋翻身,讓他側躺免得嗆死,然後把他那隻沒斷的手彎起來墊在頭下,以免臉貼在冰凍的人行道上。我檢查了一下,確定他還在呼吸──他還有呼吸,事實上還活生生又樂陶陶的呢,手腕和腳踝的脈搏都還算強。

就跟我平常遇到這類情況一樣,我想像自己叩問「上人」馬摩賽特教授:我現在可以告退了嗎?
一如既往,我想像馬摩賽特教授說:不行,如果他是你兄弟,你會怎麼做? 

我嘆了口氣。我明明沒兄也沒弟,但我懂他的弦外之音。
我把膝蓋抵在男人移位的手肘上,在肌腱能承受的範圍之內,將骨頭盡量往外拉開,緩緩讓它們回到抗力最小的位置。那混蛋在昏睡中呻吟叫痛,管他的,反正急診室的人也會做同樣的事,只不過是在他清醒的狀態。

我搜搜他的身,看有沒有手機,當然沒那麼好運。我才不要用自己的手機呢!要是我真有兄弟,難道他會希望我被條子糾纏嗎?
所以我抬起那個混蛋,把他扛在肩上。他沒什麼分量,渾身臭兮兮的,就像泡過尿的毛巾。

站起來以前,我撿起了他的手槍。
這把槍簡直是爛貨,兩片金屬薄板壓在一起──連把手都沒有──彈膛還有點歪斜,看來原本是田徑賽用的鳴跑槍。一時之間,我對美國有三億五千萬把手槍這件事稍微釋懷了。我看到子彈兩端的閃亮黃銅,想到殺人還真是易如反掌。

我該把它扔掉,應該把槍管扭彎、扔進排水溝裡的。
可是,我卻一把塞進了褲子後袋。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呀!



我搭電梯上樓往醫學部去,巧遇了一名身材嬌小的金髮藥品推銷員。她身穿黑色短洋裝,拉著拖輪箱,胸部平坦,背部的弧度托起翹臀,身形宛如一顆性感纖細的紅腰豆。太陽曬得有點過多,讓她看來有二十六歲(醫生總是曉得你的年紀,我們醫生用這點來測驗你是否在說謊,有好幾種公式可用,例如把脖子的皺摺拿來跟手背上的血管比較等等的。不過,不一定要靠公式就是了,如果你一天見三十個人,每個人的年紀都問一問,就會愈來愈得心應手)。鼻子像是整過型,但實際上並沒有,還有一臉雀斑。沒騙你,她的牙齒是這家醫院裡最乾淨的東西。 

「嗨,」她的口音像奧克拉荷馬人。「我認識你嗎?」 
「不,還不認識。」我說,心想:就因為妳是新人,要不然哪會輪到這麼爛的時段。
「你是護理員嗎?」她問。
「我是內科的實習醫生。」
實習醫生就是第一年的住院醫師,剛從醫學院畢業一年,一般來說,大概比我小個六歲。我不知道護理員是幹嘛的,聽起來像是在瘋人院打雜──如果還有瘋人院這種地方的話。

「哇!」藥品推銷員說:「醫生竟然長得這麼可愛。」
如果「可愛」的意思是殘忍無情、一臉蠢相(根據我的經驗,大部分的女人就是這個意思),那麼她說得沒錯。我的刷手上衣非常貼身,你能看到我肩膀上的刺青。

左邊是蛇丈,右邊是大衛之星。(我後來發現,我左肩的刺青──有翅膀的杖子加上兩條蛇──原來是負責通風報信的使神赫米斯的象徵,所以也代表貿易;而希臘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就是醫學的象徵,則是一條蛇加上沒翅膀的杖子。誰會一開始就知道啊?) 

「妳是奧克拉荷馬人嗎?」我問她。 
「嗯,是啊!」 
「妳二十二歲?」 
「希望如此,我二十四了。」 
「妳少報了幾歲喲!」 
「對啦!天啊,這種事很無聊耶!」 
「到目前為止都還好。妳叫什麼名字?」
「史……黛……西。」她說,兩隻手臂收在背後,往我湊了過來。

我在這裡應該先說,慢性失眠顯然跟酒醉很類似,所以醫院常讓我覺得像是無止無盡的大型辦公室聖誕派對,除了下列這個差別:在聖誕派對上,站你旁邊的笨蛋不會用某種叫「熱刀」(hot knife)的東西,替你的胰臟做切片。

或許我該說在前頭,在美國,每七位醫生會配到一個藥品推銷員。推銷員靠賣弄風騷來領薪水,或者真的跟你打炮──這點我一直弄不大清楚。

「妳替哪家公司做事?」我問。
「馬丁─懷廷.亞多麥。」她說
「妳有沒有『魔術方』?」
當轟炸機飛行員得從密西根起飛,轟炸完伊拉克以後,又要馬不停蹄地趕回密西根時,軍方就會拿「魔術方」給他們服用。這種東西你可以用吞的,不然也可以拿來轉動引擎。

「嗯,我有啊!可是你要拿什麼來報答我?」
「妳想要什麼?」我說。
她現在正站在我的下風處。「我想要什麼?要是我開始思考這件事,我可會哭出來,別跟我說你想看我哭。」
「總比回去工作好吧?」
她玩笑似地拍我一掌,傾身拉開袋子的拉鍊,如果她有穿內衣褲,還真不是以我所熟悉的科技做成的。「反正啊……」她說:「我想要的就是職業生涯那類的東西,也想甩掉三個室友,也不想要有那種認為我該留在奧克拉荷馬的爸媽,那些事你幫不上忙吧!」

她直起身時,手裡拿著一包「魔術方」試用品,還有一雙凝膠手套,是馬丁─懷廷.亞多麥生產、價值十八塊美元的橡膠手套。她說:「在達成心願以前,我可以退而求其次,先把我們的新手套展示給你看。」
「我試用過了。」我說。
「你有沒有隔著這種手套吻過別人?」
「沒有。」
「我也沒有,我好想試試喔!」
她用臀部碰了一下電梯的暫停按鍵,說:「哎喲!」

她咬住一隻手套袖口,把包裝扯開,我笑了出來。你知道那種不確定對方是否要硬推銷東西給自己,或只是碰上一個一般人的感覺吧?
我愛死了那種感覺。



「病房區真是個他媽的惡夢。」艾克法在我終於現身接班的時候說,他是跟我同單位的實習醫師。「病房區真是個他媽的惡夢」這句話對實習醫師來說,就等於一般民眾的「哈囉」。

艾克法是拿J-Card交換學生簽證的埃及人。J-Cards指的是外國醫學院的畢業生,他們要是沒辦法逗住院醫師主任開心,簽證就會被撤銷。另一種適合他們的稱呼就是「奴隸」。他遞給我一份目前患者的列印資料──他自己也有一份,不過他那張畫滿記號又縐巴巴的──對我從頭到尾說明一遍,像是南側的八○九號房怎樣又怎樣、大腸造口術發炎如何又如何,和有個定期來做化療的三十七歲女人的情形。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即使你有意願聽,也不可能跟得上。

反之,我往後靠著護士站的桌子,這一來提醒我,刷手褲內袋還裝著一把手槍。
我得把槍藏起來才行,可是帶鎖儲櫃室離這裡有四層樓遠。也許我該把槍藏在護士休息室的教科書後面,不然就塞在值班室的床底下。其實放哪兒都沒關係,只要我精神夠集中,事後還記得自己擺在哪裡就好。

最後艾克法停下來,問我:「懂了吧?」
「懂了,」我說:「回家補點眠吧!」
「多謝。」艾克法說。
艾克法不會回家,也不會去補眠的。接下來,他要替我們的住院醫師主任諾登思克醫師處理保險文件,至少得花四小時。
只是「回家補點眠吧」對實習醫師來說,就等於是「再見」。

清晨五點半去巡診通常會這樣:至少會有幾個病人告訴你,要是你們這些混帳別再每四小時就把他們吵醒一次、追問他們感覺怎樣,他們就會覺得通體舒暢。其他人會把這種感受藏在心裡,轉而抱怨某某人一直偷走他們的MP3或是藥什麼的。不管怎樣,你會粗略地檢查一下這個病人,特別留神看有沒有「醫源性的」(醫師引起的)或是「源於醫院的」(院內感染的)疾病──這兩種加起來是美國的第八大主要死因──然後你就溜之大吉。
當你一大早去巡診,有時會遇到的狀況是:完全沒人抱怨。
那絕對不是好徵兆。

我進去的第五或第六間病房是杜克.莫斯比的,他馬上就成了我目前最不討厭的病人。他是九十歲的黑人男性,因為糖尿病併發症而入院,現在的病症還包括雙腳壞死。他是二次世界大戰在特戰隊服役的十位美國黑人之一,一九四四年從柯帝茲堡集中營(Colditz)逃出來。兩個星期以前,他從曼哈頓天主教醫院的這間病房逃走,全身上下只穿內褲──在一月耶,所以才引發壞死。糖尿病會搞壞你的血液循環,即使穿了鞋子也一樣。謝天謝地,當時值班的是艾克法。

莫斯比病房門邊的床上──他原本是用這張床,後來病房事務員認定要是他跟門口多隔五呎的話,逃走的機會比較低──有個我不認識的白人肥男。他留著金色短鬍鬚,髮型前短後長,五十五歲。他醒著,身體側躺,燈還亮著。我稍早查電腦的時候,他的「主要疾病」(直接引用這位病患的話,就會讓他看來像個白癡)只說是「屁股痛」。

「你屁股痛啊?」我問他。
「嗯,」他咬緊牙關說:「現在連肩膀也痛起來了。」
「我們先從屁股開始,什麼時候痛起來的?」
「我已經講過了,病歷上有。」
「我知道,」我說:「不過如果你再說一遍,有時會有好處。」
雖然他不吃這一套,可是他又能怎樣?
「我的屁股痛起來,然後愈來愈痛,」他開始忿忿不平地說:「大概有兩個禮拜了,最後我就到急診室來了。」
「你因為屁股痛而掛急診?那一定痛得要命。」
「媽的,痛得我死去活來。」
「現在也是嗎?」我看看這傢伙的止痛點滴,注射了那麼多的氫嗎啡酮,就算用削紅蘿蔔器來剝他手上的皮,應該都不會有感覺吧!

「現在也是,我可沒有藥癮。媽的,現在連肩膀也在痛。」
「哪裡?」
他指著接近右鎖骨中間的一個點。我可不會把那裡當肩膀,算了,隨他。
外表看不出什麼。「這樣會痛嗎?」我問,一面輕戳一下那個地方。男人放聲尖叫。

我低頭看看屁股男的生命徵象紀錄表:體溫華氏九十八點六度,血壓一百二/八十,呼吸頻率十八,脈搏六十。一切完全正常,就跟莫斯比病歷上的沒兩樣,也跟我今天早上在病房區看過的每個病人的一模一樣。我像他老媽一樣摸摸他的額頭,火燒似的燙。
幹。
「我要替你安排一些斷層掃瞄,」我告訴他。「最近有沒有看到護士過來?」
「昨天晚上以後就沒有了。」他說。
「幹!」我大聲說。



想也知道,從這裡算起的第五間病房有個女人蹺辮子了,臉上一副魂飛魄散的模樣,生命徵象表寫的也是:「體溫華氏九十八點六度,血壓一百二/八十,呼吸頻率十八,脈搏六十。」即使她的血液根本都集中在背部底層(譯註:表示過世了一段時間),看來好像在兩吋深的藍色墨水池裡躺了好一陣子。

為了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去找兩位護士長幹架。一位是臃腫的牙買加裔女人,她正忙著寫檢查結果;另一個是愛爾蘭裔的醜老太婆,她正在網上樂逍遙。她們兩個我都認識,也挺喜歡的。我喜歡牙買加裔那位,因為她有時會帶吃的來;喜歡愛爾蘭裔那個,因為她老把自己的大鬍子剃成山羊鬍。她這麼做,等於是對全世界宣告操你的,我還真不知道有什麼更猛的手段。

「不是我們的問題,」等我一股腦兒抱怨完以後,愛爾蘭人就說:「而且我們也沒辦法啊!誰叫值夜班的是那群拉脫維亞來的賤貨,她們現在可能把那女人的手機拿去外頭叫賣了。」

「把她們炒掉嘛!」我說。
這句話逗得兩位護士長笑呵呵。「現在護理人手有點缺,」牙買加人說:「怕你沒注意到。」
我注意到了。我們顯然把加勒比海、菲律賓和南亞的每個護士都用光了,現在已經深入東歐挖人去了。等尼采的姊姊在巴拉圭成立的白人優越主義團體再次從叢林裡現身時,至少那些成員的工作都有著落了。

「哼,我才不要寫死亡診斷書咧!」我說。
「了不起。去害那個巴基斯坦人吧,嗯?」愛爾蘭人說,她的臉簡直就要貼在電腦螢幕上了。
「艾克法是埃及人,」我說:「不行,我才不要留給他弄,我要留給妳們的拉脫維亞壞蛋來弄。Stat(這是statim──馬上辦、立刻處理的縮寫,雖然沒縮多少就是了)。」

牙買加人感傷地搖搖頭。「這樣也沒辦法把那女士救回來,」她說:「你要他們弄死亡診斷書,他們只會發出緊急呼救(要是你想假裝不知道有人已經死了,那就發出緊急呼救)。」
「我管它去死。」
「潘妮拉,妳呢?」牙買加人說。
「我才不管,」愛爾蘭人說。「蠢貨。」她壓低嗓子追加。
從牙買加女人的反應看來,她知道愛爾蘭女人罵蠢貨時,指的是我而不是她。
「反正叫他們弄就是了。」我離開時說。
我覺得舒坦多了。

我現在比較能集中精神了,但還不足以跟病人講話,所以我去電腦上看檢驗結果。艾克法已經把大部分的資料都抄進紙本病歷裡了,可是有份病理報告是諾登思克醫師的病人的,這病人有保險,所以艾克法沒碰這份資料。諾登思克醫師不讓非白人或亞裔跟有保險的病人互動。

我在螢幕上快速瀏覽那份報告,是個叫尼可拉斯.勒伯托的男人,報告裡全是一堆壞消息。我腦袋裡的義大利名字警鈴響了起來,可是我確定自己沒聽過這傢伙。正因為黑幫分子(就跟絕大多數有選擇機會的人一樣)不會來曼哈頓天主教醫院,上面的人才批准我在這裡工作的。

這份病理報告裡有個關鍵詞是「印戒細胞呈陽性反應」。印戒細胞是形似鑽石戒指的細胞(也可說是印戒,如果你是那種還在用熱蠟封信的人),細胞因為癌症而無法停止製造蛋白質,結果原本應該位於中間的細胞核被蛋白質一路推到細胞壁。具體來說,胃癌,以及原本是胃癌、後來轉移的那些癌症──比方說轉移到腦部或肺部,都會有這種情形。

所有種類的胃癌都很討厭,可是就屬印戒細胞最嚴重。大部分的胃癌只會在胃壁上鑽洞,切掉一半的胃以後,病人也許還能活下去,只是沒辦法拉出固態的屎,但是印戒細胞癌會沿著表面滲透胃部,產生一種叫做「皮囊樣胃」的情況,整個器官非得摘除不可。即使如此,等到你被診斷罹病時,通常已經慢了一步。

從尼可拉斯.勒伯托腹部的電腦斷層掃瞄看來,無法斷定癌症擴散了沒有(不過幫了倒忙的是,因為掃瞄有放射線,所以他現在有一千兩百分之一的機會染上其他形式的癌症,他能活得久才怪),只有開刀才能確定。

在這段期間內,大清早六點半,卻得由我去向他宣佈這些事。
勒伯托先生嗎?一線有你的電話喔!他沒說自己是誰,可是聽起來應該是死神。
連對我來說,現在想買醉都嫌早。

勒伯托的病床排在安娜戴爾區,那裡是醫院的迷你豪華病房區。安娜戴爾區努力營造旅館的氣氛,接待區鋪有木頭圖紋的防水地氈,還有一個穿燕尾服的傻瓜在彈琴。

不過,要是這裡真的是旅館,你反而會得到更好的療護。安娜戴爾區的確有一九六○年代的性感護士。我不是說她們目前很性感,我的意思是,她們當初在一九六○年代來到曼哈頓天主教醫院工作時,真的很辣。現在她們大多尖酸刻薄、精神錯亂。

我經過收費台時,其中一個還吼我,問我要滾去哪?我不理她,繼續往勒伯托先生的「套房」走去。
打開門的時候,我不得不承認就病房來說,這裡真的不賴,有一道摺疊式的活動牆,現在大部分收摺起來了,能把整個空間隔成「客廳」──家人可以在那張八角形桌上與你共進晚餐,桌上鋪了塑膠布,要是吐了東西,清理起來挺方便的──以及放著病床的「臥房」。房內有落地窗,此刻放眼就能望見哈德遜的河景,來自東邊的光線開始反射在河面上。

真是燦爛奪目,它們是我今天上工以來,頭幾扇能看到室外風光的窗戶。窗戶讓床上的勒伯托背著光,所以他搶先一步認出我來。

「媽的,老天爺!」他試著往床頭爬,想離我遠一點,可是被點滴和監控器管線給牽制住。「熊爪!他們竟然派你來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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