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ristmas Pig》 2021年10月全球同步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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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小豬:《哈利波特》作者J.K. 羅琳最新作品。只要還存有一絲希望,沒有東西會永遠喪失。因為愛,讓我們永存不朽。

愛在三部曲

Wednesday 23 May 2018

2018年6月精彩兒少小說《混血孤兒院:神祕的捕歌器》


作者: 米拉.巴爾托克(Mira Bartók
責任編輯:李幼婷 
繪者: Lulu Chen
出版社:親子天下  
出版日期:2018/06/06

叢書系列:少年天下

  ◎本書關鍵字:奇幻冒險、自我追尋、種族歧視、音樂藝術、蒸氣龐克
  ◎無注音,適合10歲以上閱讀
  ◎教育議題分類:人權、家政
  ◎學習領域分類:語文、藝術與人文、綜合活動



得獎紀錄:
  Best in show in the Illustration category at the Academy of Art College Spring 2017 Show
  Best In Show at the 2017 SCBWI San Francisco Illustrators’ Day conference


內容簡介

奇幻版《孤雛淚》
即使是被遺棄的混種孤兒,也能擁抱屬於自己的獨特天賦
上市前福斯影業即高價買下電影版權

  你身邊有失親的孤兒,或是無人認領的生物嗎?
  讓「任性與私生生物之家」解決你的重擔,
  進來這裡的院童遠比離開的多。
    
  實踐大學應用外語系教授陳超明 專文導讀
  國立成功大學臺文系教授吳玫媖、親職溝通專家羅怡君 熱血推薦!

  飛天單車、傳聲鴿子,流明鎮中充斥著神奇的裝置。
  然而只有人類有資格享受這一切,
  至於人類和動物所生下的混種生物,
  則位於社會最底層,受到歧視與各種不平等的待遇。

  十三號是一隻只有單邊耳朵的混種狐狸。
  就和「任性與私生生物之家」裡的其他孤兒一樣,
  十三號也飽受院長卡邦寇小姐的虐待,
  但不同的是,他僅存的那隻耳朵擁有一種特別的天賦,
  可以聽見高牆外各種細微的聲音。

  在那些聲音的日日呼喚下,
  十三號決定設法逃離孤兒院,尋找自己的天命。
  另一方面,痛恨音樂的卡邦寇院長,正暗中打造一部機器,
  一旦她的計畫實現,世上所有悅耳的聲響,
  以及人們對音樂的渴望都將從此消失……

  十三號可以擺脫嚴密的監視,順利脫身嗎?
  而他又該如何利用自身的天賦,阻止這項邪惡計畫成真?


  【少年天下】系列介紹
  1. 專屬國中生,給10-15歲「輕」少年的閱讀提案。
  2. 夠酷而不幼稚,能吸引少年的包裝和題材。
  3. 以少年為本位,提供邁向成長的關鍵字。
  4. 有深度但無難度,得以思辨的優質文本。



本書特色

  特色1  宛如奇幻版《孤雛淚》,主角即使出身卑微也不輕易向命運妥協,體現人性的真善美。

  特色2  美國國家書評獎作家米拉.巴爾托克傾力打造魔幻世界,逼真又充滿想像力。

  特色3  福斯影業以七位數美金買下電影版權,締造在書籍上市前即售出電影版權的出版奇蹟。


各界好評

  閱讀亞瑟的「英勇」行為,不僅是一種文字的享受,也是一種解放童年幻想的奇妙之旅。這本書適合青少年閱讀,來挑戰自我的感官世界與幻想能力,也是父母親重新體驗與開啟內心的一本好書。──實踐大學應用外語系教授陳超明

  這本小說將讀者拋進一個奇特、魔幻、機械的世界……跟雷蒙尼.史尼奇的《波特萊爾大遇險》有一些相似,也有艾琳.杭特《貓戰士》系列的影子。巴爾托克的這本書會吸引喜歡擬人動物角色、高度冒險、狄更斯式場景的讀者。這是一本一流的全新奇幻故事,給小學生閱讀的書庫都該收藏一冊。──《學校圖書館期刊》

  這本小說結合了動盪的剝削跟誠心的智慧。故事中最突出的元素就是貫穿其中、帶有希望的訊息──不管世界看起來有多黑暗,永遠都可以找到光亮,不管在友誼裡、在大自然單純的聲響中,或是在我們周遭無數的小神奇裡。──BookPage 網站

  亞瑟的狄更斯風格蒸氣龐克世界充滿了想像力,描述得極其精采。這則關於友誼、希望跟英勇行徑的故事,會吸引喜好冒險的讀者;還無法獨自挑戰長篇小說的小讀者,依然會在共讀或聽人朗讀時,為故事深深著迷。──《童書中心告示牌月刊》

  巴爾托克並未深入「草包」的起源,但成功運用他們來代替社會上被剝奪權利的群體。草包們受到大多較高階級的嘲弄,被迫從事低下的勞動;而音樂在故事裡扮演重要的角色,既是連結的媒介,也是追尋美善的動力。──《出版人週刊》

  巴爾托克的散文跟她編織出來的故事一樣誘人。每首歌曲、每款食物、每件物品都讓這個世界的質地更加豐富,將已知、未知與魔幻的事物層層交疊……這是一則甜美動人、振奮人心的冒險故事,也是當代對昔日童書的溫柔致意。──書架覺察專業網站

  帶有狄更斯風格的奇幻故事,半人半狐的「草包」主角特別能引起個性溫和的讀者共鳴。小說情節跟天真主角所帶來的驚奇,灌注於書中構築出來的想像世界裡。──《衛報》

  我希望這部作品可以名列兒童文學裡的寶貴經典。不管對哪種年齡層的讀者來說,閱讀過程都是一種真正的享受,充滿魔幻、黑白分明……巴爾托克以富有韻律的抒情語調書寫,創造嶄新魔幻世界的能力無限。──KidsRead.com網站

  發展豐富的角色與場景,讓年輕讀者立刻入迷,這則以獨特風格寫成的故事,可以讓他們讀得津津有味,無論是自己閱讀或是一同朗讀。──《華盛頓郵報》

  這本小說是精采有力的想像之作,一場恢弘的冒險充滿了豐富多彩的角色以及難以預料的發展轉折,讓人片刻也無法釋卷。──《讀鷹》 




導讀

從十九世紀走入二十一世紀的奇幻小說之旅──閱讀《混血孤兒院》的喜悅與驚喜
文/實踐大學應用外語系教授陳超明

  “Please, sir, I want some more”
  ──Charles Dickens, Oliver Twist
    
  十九世紀英國作家狄更斯在《孤雛淚》中,透過孤兒奧利佛口中,道出社會底層人物心中的渴望。但他們要的不僅是更多的食物填飽肚子,而是對愛的需求與對未來的渴望。在社會底層生活的孩童,一生下來即喪失親情,在冷酷的陌生環境中求生存,沒有希望、沒有愛,生命的尊嚴何在?

  二十一世紀狄更斯小說的升級版

  儘管在當代,心靈孤寂與社會壓迫仍然是我們大多數人成長的惡夢。一句故事中孤兒院的標語,道盡底層生活人物的悲哀:「既然星辰遙不可及,又何必去追求?」然而小說中的主人物亞瑟,卻不斷仰望星辰、追求自己的夢想。米拉‧巴爾托克的《混血孤兒院:神祕的補歌器》正是二十一世紀狄更斯小說的升級版,從典型的狄更斯場景──摧殘純潔心靈的孤兒院vs充滿生氣的都會與大自然,到各種奇幻小說的驚險歷險,如詩如幻的色彩與聲音交織的文字敘述,將小說中似人的變形生物,投入一場心靈與現實層面的追尋(quest)旅程。

  這也是一部兒童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從名字的啟發(亞瑟國王這個英雄名字的自我期許)、天賦開發(跨越物種的聽力能力),到打倒大人的無情與機器世界,處處充滿兒童與青少年成長過程中揮之不去的焦慮與期望。這些先天有些缺陷的小孩,誠如阿米爾罕在《心中的小星星》中所說的:「你只是不同,沒有不好」。如何從一無是處的「草包」,成為不一樣的英雄,作者透過不同的歷險與事件,一步一步看到主人翁的成長。

  從命名到跨物種的關懷

  小說人物的自我肯定,從丟棄社會給他的卑微稱呼十三號開始:「我有個真正的名字了,我叫亞瑟。」這種「命名」的過程,充滿聖經創世紀的隱射,上帝透過命名創造宇宙,透過命名,賦予人類成為萬物之首的使命。亞瑟也透過名字的意義,建立不一樣的人生觀。

  然而,巴爾托克不僅關心人類在這個充滿社會底層的悲哀,更將其愛擴展到所有生物。她創造了跨物種的奇妙世界,也建構瀰漫生物間的友誼與投入。小說中,物種間的體諒與互動跟《哈利波特》不同,《混血孤兒院》中,沒有天之驕子的魔法師,也沒有絕對的對與錯,環境造就院長的變態心理以及在孤兒院裡無止盡的霸凌,唯有拉近物種間的心靈距離,解開內心的孤寂,才能好好去慶祝「生日與聖誕節」。

  十九世紀的狄更斯以「倫敦」作為人類社會的縮影,巴爾托克卻更進一步拉近人類與其他生物間的距離,像狐狸的人物、如小鳥般的飛行、老鼠間的對話,讓我們忘記了人類與其他生物間的不同。小說家經常透過他者(other)的手法,來描述人類世界的冷漠與荒謬,卻也透過這些外來生物的眼光,來解開人類深藏內心的愛與希望。

  十九世紀小說與二十一世紀好萊塢奇幻電影的綜合體

  這本書一在國外推出就大受歡迎,不僅是因為故事感人,洗滌了冷漠的社會,更結合十九世紀到二十一世紀小說的精采手法,除了讀到狄更斯或路易斯‧卡羅等十九世紀小說家的細膩描寫,還可以經歷如好萊塢奇幻電影的場景:

  亞瑟看著月亮消失在雲朵後方。遠處,可以聽見風穿越樹木的咻咻聲,是他從自己所屬的陰暗狹小角落裡,目前看不到、永遠都可能沒機會看到的樹木。不久後,冰冷潮溼的灰色早晨將再度降臨。他想到紅隼館外頭的中庭,石滴水嘴獸在雨裡哭泣。他試著想像高牆邊那堆石礫後面是一扇真正的門,而不是個洞,就是可以開往某個神奇地方的門。

  從「自己的角落」到「神奇地方」,這個門代表各種可能性,也開啟「希望」與「愛」。後來主角逃離孤兒院,更是具有好萊塢奇幻電影風格的經典橋段:

  崔英特的螺旋槳呼呼轉動,亞瑟心臟狂跳,兩人開始上升,到了上方的高處,朝著大石牆飛去。崔英特因為朋友的重量,動作有點緩慢而彆扭,亞瑟死命抓著不放。可是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成功飛入空中。

  聲音表達了生命的脈動

  這本小說最成功的地方來自於對生物本能與感官的描寫與運用,像是氣味、視覺影像、觸覺的敏銳等,令人驚喜!尤其是聽覺震撼,正是書中的主要意象與主軸,亞瑟雖然只有一隻耳朵,卻能夠接收萬物與環境的所有聲音訊息:

  那天,他聽到四種不同的聲音:乒乒響、屋頂傳來的低沉砰咚砰咚聲、排水溝啪答啪答高亢旋律,以及打在窗戶玻璃上的輕柔喀答喀答響。就像一首歌呢。

  生命是一首歌,生物脈動也是一首偉大的歌,如何確保生命希望與喜悅,有賴我們的「亞瑟」從草包銳變成勇士。閱讀亞瑟的「英勇」行為,不僅是一種文字的享受,也是一種解放童年幻想的奇妙之旅。這本書適合青少年閱讀,來挑戰自我的感官世界與幻想能力,也是父母親重新體驗與開啟內心的一本好書。


作者簡介

米拉‧巴爾托克(Mira Bartók)


出生於芝加哥的藝術家,有多本著作,包括《紐約時報》暢銷書《記憶之宮》,該書榮獲2011年美國國家書評最佳自傳獎。她是國際藝術組織「跨文化交流」的發言人,宗旨在於透過藝術協同合作,促進世界文化之間更深刻的理解。《混血孤兒院》是她為兒少讀者創作的首部小說。現與音樂家丈夫跟他們長著蝙蝠耳朵的小狗莎蒂,一起住在美國麻州西部。


繪者簡介

Lulu Chen

兒童繪本插畫家,喜歡設計奇幻的生物與世界。高中時曾得到全國童書大賽第二名,目前就讀於舊金山藝術大學插畫系,預計下半年畢業後前往英國繼續深造。


小說摘文

第三章 十三號

  在「卡邦寇小姐任性與私生生物之家」,每天都以同樣的方式開場:早上五點聽著院所震耳欲聾的鈴聲醒來,接著卡邦寇小姐會透過擴音器尖叫「點名了,草包!起床!」之後共用昨天洗過衣服的灰色髒水來洗臉洗手,脫下破爛的灰色睡衣,換上破爛的灰色制服(看起來跟剛剛提過的睡衣一模一樣),再跟著其他人一起衝到外頭去點名,這些動作全以飛快的速度完成。

  某個淒冷的十二月早晨,是十三號奇怪又寂寞的人生第十一年尾聲,他跟其他人一如往常在黎明時分到紅隼館中庭集合。孤兒在高牆前方,十個站成一排;高牆聳立在他們上方,從四面八方團團包圍,好似城堡的堡壘。

  那是星期一早晨,不到一個星期就是耶誕節跟十三號的生日了,因為這兩個日子就在同一天。十三號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這點也不意外,況且院所向來嚴禁任何類型的慶祝。

  潮溼的水氣在中庭上方盤旋,緩緩鑽進孤兒單薄的夾克跟骨頭裡。所有任性跟私生的生物,包含孤兒、棄兒、犯了錯來贖罪的街童,全部立正站好。他們是這個世界的「草包」,是動物跟人類,或是動物跟動物生下的混種生物,就當時的社會階級來說,地位非常接近最底層。他們個個瘦弱矮小,身上有皮毛跟羽毛,其中有些如果不是因為長了鼠尾或兔耳、豬臉,或是翅膀跟帶蹼的雙腳,模樣幾乎就像人類。大多數是半人、半動物,但不是全部如此,少部分其實就是哺乳類、爬蟲類或鳥類,只有講話跟動作像人類。

  除了脖子上掛的編號之外,他們還有個共同點:只要卡邦寇小姐一出現,他們都心驚膽跳。她披著兜帽黑斗篷、拄著鷹頭柺杖,嘴型永遠抿成一條線,帶有指責意味。

  那天早上,就像所有的早上一樣,卡邦寇小姐往前倚在杖子上,噘起嘴脣,往下怒瞪眼前那些幼小的流浪兒。她是個威風凜凜的高大女人,頂著大到驚人的橘紅色假髮(她人生中的少數奢侈之一),那頂假髮讓她看起來更高大。戴眼鏡的助理史尼茲維先生肩膀彎垂、手長腳長,沉著一張臉站在她身旁,油膩的黑髮緊貼在蒼白長臉的額頭跟側面。

  女院長開始用高亢開岔的嗓子唱名:
  「賀修!」
  「有,女士。」
  「賽西爾!」
  「有,女士。」
  「葛菲!」
  「有,女士。」
  「迪柏!」
  「有。」
  「迪柏!」
  「有……有?」
  「要答有,女士!」
  「有,女士。」
  「葛洛佛!」
  「有,女士。」
  「朱普!」
  「有,女士。」

  所有的小草包輪流回答,他們有著這類的名字:莫理斯跟史丹利、聶斯比跟史努克、閃閃跟奈吉、魯夫斯、推特兒、牟,還有泰瑟寶寶(他拒絕長得比刺蝟還大)。院童人數眾多,而且每星期都有新人增加。他們站在那裡瑟瑟發抖,仰頭盯著卡邦寇小姐,她的臉孔在灰濛濛的晨光中看來醜陋嚇人。

  卡邦寇小姐年輕時曾是個美人兒,可是隨著時光流逝,她對世界變得毫無感覺,曾經豐沛無比的心,逐漸變得脆弱微小,臉上的表情也跟著萎縮,除了臉頰上那兩團胭脂,總是一臉生氣疲憊,看起來就像憤怒的鬼魂。

  卡邦寇小姐停下來檢查名單。她永遠搞不清楚這些小院民叫什麼,雖然每個外表都這麼不同,在她眼裡卻都是一樣怪裡怪氣、奇形異狀、充滿野性。卡邦寇小姐唸著名單時,她的助理心不在焉的搓著左鼻孔下方散布細毛的小地方。史尼茲維先生夢想有一天能夠留出搶眼的大八字鬍,可是,唉!三十歲的他,除了那一小團捲毛,臉上遲遲長不出什麼毛髮。
  「我的墨提摩還跟個新生嬰兒一樣新鮮呢,跟個新生寶寶一樣新鮮!他啊,是媽媽的最愛。」他母親會對任何願意傾聽的人這麼說。

  史尼茲維跟卡邦寇小姐差不多高,成天用精美的白手帕吸或擤著他的鷹勾鼻,寵愛他的母親在手帕上繡了他的名字,孤兒私底下戲稱他為「哈啾」。這天一如往常,「哈啾」一會兒擤鼻子、一會兒搓著不存在的八字鬍,另一隻手則抓著一根木頭長杓,隨時準備修理不守規矩的人。

  比起這根長杓,卡邦寇小姐的柺杖更令十三號害怕。哪怕只是一點點挑釁,她都會用杖子猛擊草包的屁股。她的柺杖頂端有個鷹頭,跟院所橡木大門上刻的、惹人反感的招牌上畫的那隻猙獰老鷹一樣。他注意到,老鷹的模樣跟女院長相似,他們都有銳利的雙眼、尖喙般的鼻子。有時候在令人昏昏欲睡的黯淡晨光中,他發誓可以看到老鷹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

  卡邦寇小姐正準備開口時,幾乎對毛皮、羽毛、黴菌、灰塵跟每種食物都過敏的史尼茲維,打了一連串大噴嚏。草包們拚命壓抑住笑意,因為就跟大多事物一樣,在這裡笑聲也是禁忌。

  院長用柺杖朝史尼茲維的腳猛地一戳,然後說:「老天,男人,控制一下自己!」
  史尼茲維皺起眉頭,小聲說著免得被聽到。「抱歉,女士,可是……可是……是孢子的關係啦,到處是孢子!而且……」

  「噢,閉嘴啦!」卡邦寇小姐說,繼續連珠砲似的唸出名字:賽摩、皮提、逵格跟帕奇特!巴特卡、提利、米利跟史牧!

  今天顯然不照字母順序點名。

  在不照字母順序點名的日子裡,卡邦寇小姐不按任何特定順序來唸名單,好讓草包們戰戰兢兢。有時候同一個名字她還會唸兩次。可是對十三號來說,那些事情都無所謂,因為即使在不照字母點名的日子裡,他仍是最後一個被叫到的。只是個編號的他,位階低於X、Y開頭的名字,甚至比Z還低。

  卡邦寇小姐掃視她眼前那幾排的人,叫出最後一個名字。「十三號!」

  可是他還來不及回答,突然有人踢了他的膝蓋後側,結果他倒向一個矮小的兔子草包,最後兩個人都跌在地上。「抱、抱歉。」他支支吾吾的說著,然後扶她起身。

  他可以聽到馬格跟歐力克在背後竊笑。馬格是個鬥牛犬草包,而「臭臭」歐力克是負鼠草包,不知為何,身上總是散發著池塘水的味道,在院所裡,他們兩個最常欺負這個獨耳孤兒。就他記憶所及,他們一直霸凌他。有一回,女院長跟史尼茲維衝出中庭,追捕放火燒卡邦寇小姐辦公桌的那個草包時,馬格趁機揪住他的那隻耳朵,對著大喊:「有人在嗎?你這個蠢白痴!」事後他的耳朵痛了好幾個星期,而且從此馬格跟他朋友都叫他「白痴」或「痴痴」。

  不過,他已經習慣了,就像他習慣了其他一切。有名稱總比編號好。他對自己說。即使是難聽的名字。
  
  「十三號!」卡邦寇小姐再次對著冰冷起霧的空氣尖叫。

  他跟往常一樣,掙扎著要說話,可是就是說不出口,彷彿喉嚨裡卡了一塊大石頭。

  突然間,有人猛扯他的耳朵,十三號轉過身去看是誰,馬格跟歐力克身邊站了個氣勢逼人的新院民,是一個身材高大、身上滿是灰色硬毛的大鼠草包,口鼻長長的,兩根利牙從嘴裡突出來。他有雙帶著黃爪的大腳,還有強韌的長尾巴,肩膀縮得緊緊的,腦袋似乎直接連在上頭,彷彿沒有脖子,一雙小眼睛往內縮,漆黑如深夜。

  「很高興認識你。」大鼠低語,接著對十三號的臉打了個嗝。

  可憐的十三號差點因為那股臭氣而暈了過去,那味道就像髒襪子、臭掉的肉,加上黝暗地下道的廢棄物。

  太好了。現在他有三個惡霸要操心,而不只是兩個。

  卡邦寇小姐像個發狂的野獸一樣吼了他的名字。他結結巴巴應了聲聽不見的「有……有」。

  大鼠用平滑如絲的聲音對他耳語。「怎麼啦?老鼠咬住你舌頭了嗎?」

  十三號不住顫抖,從耳尖抖到毛茸茸的腳趾頭。

  「十三號,你想吃柺杖嗎?還是更想要史尼茲維用杓子修理你?」卡邦寇小姐咆哮。

  他再試一次,這次稍微大聲一點,但女院長還是聽不到他的聲音。

  「十三號!」她大吼,「你是在還是不在?快點決定!」

  對世間來說,他只是個不吉利的數字的十三號,最後勉強把話從喉嚨的石頭後面擠出來:「有,女……女士。」

  孤兒們發出如釋重負的嘆息,由史尼茲維帶頭,列隊齊步走去吃早餐。幸運的是,馬格、歐力克跟他們暴躁的新朋友遠遠落在隊伍後頭。

  十三號跟平日一樣垂著腦袋、拖著腳步往前走,巴望有頂溫暖的帽子遮住自己的耳朵。



第四章 祕密

  史尼茲維先生領著院童穿過紅隼館狹長的走廊時,十三號腳步沉重的跟著後面。「一、二!一、二!跟上來,你們這些沒用的小怪物!」史尼茲維怒喊,杓子舉在腦袋上方。

  他們正要前往每天去的老地方,位於院所深處遠端的可怕餐室。之後卡邦寇小姐會針對「為了促進進步跟工業發展,草包必須聽從順服」這類的主題,發表為時兩個小時、意在啟發的演說。接著就是更多小時無趣至極的辛苦勞動,像是刷地板、在冰冷的水裡用手或爪子洗衣服、修理破損的桌椅、縫補毛毯跟襪子,以及壓榨靈魂的種種工廠事務。

  只有星期天跟平日不一樣。那天孤兒照樣早起點名、做平常那些工作,但是讓他們大鬆一口氣的是,完全不用上課。不過十二月的那一天並不是星期日,只是星期一,一點也不特別。

  十三號的胃咕嚕叫個不停,因為孤兒院寬敞無比,感覺走半天都到不了餐室。這棟十字形建築有四條長長的走道從中央輻射出去,每一條都用猛禽來命名:鷹、紅隼、遊隼、貓頭鷹。紅隼館從十字架中心往後延伸,是孤兒們就寢的地方,每天早上也在這裡的中庭集合點名。教室跟餐室則在鷹館裡,從中心延伸到前方,卡邦寇小姐的巨犬就在那裡守著大門,咆哮、流口水跟狂吠。

  十字架的兩側則由貓頭鷹館跟遊隼館組成,裡面有幾十間工作房,包括院所靠蒸氣發動的自營工廠。孤兒們在壞脾氣工頭骨貪先生的指導下,在那裡組裝奇怪的小裝置,那些裝置看起來像是黑色小甲蟲,沒人知道它們的用途。

  也沒人知道頂樓有什麼,因為除了卡邦寇小姐跟她的職員之外,任何人都不准上去。孤兒們眾說紛紜,從附有滾燙油鍋的中世紀刑求室、用來懲罰調皮的草包,到可怕的牢房,不守規矩的生物在那裡被迫吞下一碗碗毛茸茸的有毒大蜘蛛。至於地窖,大家都很確定那裡滿是巨型黑老鼠,那些老鼠喜歡啃腳趾,如果你在下頭待得夠久,牠們會把你當飯吃。

  「機靈點!動作快!」史尼茲維先生嚷嚷。他之前吃了卡邦寇小姐的一記柺杖,腿還在痛,心情頗差。

  他們在大堂裡,也就是卡邦寇小姐辦公室的所在地,是四條走道會合的地點。史尼茲維在女院長的辦公室前放慢腳步,心中頓時湧現一絲羨慕。女院長的辦公室偌大無比,起居區也是,和他的完全不同。女院長的辦公室不只有隔音設備,而且用某種特殊玻璃建成,可以讓她眺望出去,但別人卻沒辦法從外頭看進來。辦公室有三層樓高,可以通往院所的每層樓,裡面有個螺旋樓梯連接到她位於頂樓的私人房間,從那裡可以前往屋頂上綜觀一切的全景瞭望塔,用她的小望遠鏡和望遠目鏡觀察四面八方。她的房間並不豪華,可是相當摩登潔淨。

  史尼茲維睡在沒什麼裝潢的房間裡,那裡小到只能勉強放進床鋪跟五斗櫃。他被隔離在紅隼館裡,就在醫護室隔壁,也是草包宿舍的對面,因為他的職務就是在晚上監督他們,那就表示他幾乎沒辦法睡。他路過卡邦寇小姐位於大堂的宏偉辦公室時,對自己喃喃自語:「我啊,就是怪胎們的保母。」

  卡邦寇小姐的辦公室外面,有個巨大的咕咕鐘,十三號垂下視線,這樣就不用看到接下來的情景。整點時,他們正好列隊路過時,一隻亮黃色的鳥會從鐘面上方的門後出現。那隻機械鳥會一面啁啾一面跳舞,前後不多不少十秒鐘,接著一個大嘴喙猛彈出來,用恐怖的「啪嚓」一聲,吞掉那隻鳥。

  他們終於抵達餐室。「拿起你們的碗,坐下來,閉上嘴巴!」史尼茲維大喊。他猛扯從橫梁垂下來的一條油膩粗繩,用響亮的鈴聲宣布開始用餐。

  院所只供應早餐跟晚餐給這些可憐的生物,而且餐點幾乎永遠一成不變,早上吃麥片粥,晚上吃淡如水的豆子湯配一塊走味的粗麵包,有時會多一塊生蕪菁、一枚小紅蘿蔔或是一顆水煮馬鈴薯,可是這樣的享受很少出現。每天到了早餐時間,十三號都餓到頭昏眼花。
  他在木頭長桌邊坐下,最小的草包們就聚集在那裡。泰瑟寶寶(身上長刺、個性好的小傢伙)、閃閃(半豬、半哈巴狗)、奈吉(主要是臘腸狗)、聶斯比跟史努克(像兔子的雙胞胎)、莫理斯跟牟(樹懶草包),以及魯夫斯(主要是袋熊)。聶斯比跟史努克好意看著他,用嘴型道了個無聲的「哈囉」。十三號勉強擠出一絲害羞的笑容,埋頭吃起冰冷的灰色麥片粥。莫理斯跟牟那對樹懶兄弟其實也跟他打了招呼,可是他們花了好久時間才張開嘴巴,結果他根本沒注意到。

  餐室有一片很大的拱頂天花板跟高聳的弧形牆。早期這個房間原本妝點著多采多姿的溼壁畫,修士在這裡練習合唱。可是從那之後,牆壁跟天花板就被塗上了乏味的深灰色。不過相較於院所的其他地方,餐室裡卻有專屬的特殊花樣。

  餐室從地板一路延伸到天花板,到處都是標語,寫的是卡邦寇小姐最喜歡的格言警句,像是: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就在底部!時間不待人──尤其是你!那些提供服務跟聽命行事的人有福了!以及音樂是萬惡的根源!

  十三號瞥了瞥掛在他桌子上方的標語:既然星辰遙不可及,又何必去追求?好問題。他對自己說完嘆了口氣。

  他的兩個敵人跟他們的新朋友在附近的桌子坐下。長著黑色圓眼、口氣像地下水道的這個傢伙是誰?十三號可以感覺到他們三個從背後盯著他看,讓他的耳朵抽動不停。我要假裝自己是隱形的。他心想,然後默默吃著稀薄的麥片粥。

  反正他本來就該保持沉默,因為卡邦寇小姐的黃金守則裡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沉默。

  噪音,包括對話,幾乎不被容忍。除非必要,餐室裡嚴禁噪音,可是這點對某些人來說滿困難的,因為他們把口鼻、爪子跟掌子伸進麥片粥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會發出小小的鼻音。只要有人在用餐時間開口說話或不守規矩,或是笨到向啃包先生──院所那位老是發火的廚師,那顆大大的禿頭像極了油亮亮的粉紅色火腿──討更多吃的,啃包先生就會狠狠賞那些人的屁股幾掌。

  高歌、哼唱,或是發出任何一種形式的樂音也是不被允許的。事實上,在卡邦寇小姐的眼中,音樂是最嚴重的違規。違規者會被送到又稱為「大鼠地牢」的地窖接受一個月的單獨監禁,接著連續幾個星期必須負責刷洗廁所。

  十三號注意到,他隔壁的兩個小草包正在餐桌下來回傳著紙條。即使在這個悲慘的地方,孤兒們也想盡辦法聯繫。他們會急促低語,靠臉部表情,用腳、手跟掌子拍出暗號,或是傳小紙條、故事跟圖片。即使必須透過隱密的方式,他們怎樣就是忍不住說笑,因為他們對友伴的渴望,遠遠超過對懲罰的恐懼,不管懲罰多麼嚴厲。

  這個獨耳孤兒也渴望友伴,可是他的聲音如此輕柔,又說得吞吞吐吐,對方往往很難聽懂他的意思。有些草包根本把他當聾子,更不要提女院長跟史尼茲維。一個叫十三號、說話口吃的生物,又只有一隻可悲的耳朵,要怎麼聽得見?

  可是他一直在聽。

  他傾聽四周的一切,如果聚精會神,進入內心一個安靜隱密的地方,有時候可以聽到非比尋常的聲音。

  他可以聽到昆蟲的隱密動靜,昆蟲在地板木片下跟牆壁裡面忙著工作,他好奇昆蟲是不是也聽得見他。他可以聽到馬廄裡的那頭老驢子,在夜裡輕聲嘶鳴催自己入眠;還有兩隻拉馬車的馬在夏天用尾巴揮趕蒼蠅。他從沒見過牠們,可是知道牠們的存在。冬天,他甚至可以聽見中庭裡雪花飄落的聲響。最惡劣的天氣卻會發出最美妙的聲響:噗夫、噗夫、呼咻、噗夫、噗夫、呼咻。落雪的旋律,算不算是某種歌曲?他在心裡忖度。

  如果春天湊巧有隻翅膀小巧纖細的鳥兒,在高牆外的那棵樹上啼唱,十三號就可以跟院所裡的鐘聲聽得一樣清楚。他可以聽到每根細枝的安靜裂響,還有鳥兒在樹枝之間飛竄、鼓動翅膀的輕響。最美好的是,他可以聽到小鳥凌空翱翔到新家時,哼唱溫柔的築巢之歌。他聽到鳥鳴時,內心充滿難以承受的渴望,覺得自己飽滿的心就要爆開。

  這項特質,或說是天分、詛咒,他不知道是什麼,從他記憶所及,就一直在他內在成長。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其他人也有這種能力嗎?他不覺得,但因為他害怕引人注目,所以從來沒跟人提過。

  儘管有卡邦寇小姐的沉默黃金守則,餐室仍充滿了聲響──錫碗碰上桌面的喀啦響、朋友間嚴格禁止的交頭接耳,史尼茲維每隔幾分鐘就放聲尖叫「安靜」一面叭叭擤著鼻子,加上每層樓每個房間每面牆上的時鐘永遠存在的滴答響。

  十三號用完餐後,閉上雙眼,集中心神傾聽著。不是去聽周遭逐漸竄高的噪音,或是幾千個時鐘的心跳,而是去聽這棟建築物內部深處的東西:在牆壁間快步奔走的好動小老鼠。

  院所裡,老鼠急急忙忙的聲音跟吱吱尖叫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那天不一樣。那天,他聽到了很特別的東西—某種神奇新穎的東西。

  他這輩子頭一次聽到了老鼠在講話。

  我快發瘋了嗎?不是。他判定。一定是老鼠在講話,而且我聽懂了牠們講的每個字。 
 
  這是什麼意思?十三號以為只有人類跟草包會說話,人類將老鼠稱為「大地的蠢獸」,老鼠的地位甚至比草包還低。會講話的這個事實,是不是就能把牠們歸為草包?如果不是,他為什麼聽得到牠們說話,其他人聽不到?似乎沒人注意到牆壁後面正在進行的活潑對話。

  他湊近牆壁,豎耳傾聽。

  老鼠似乎在討論牠們熱愛的話題之一:食物。牠們談論的內容很有意思。短短幾分鐘之內,他就發現老鼠:一、對法國乳酪很內行,尤其是牠們稱為「布利乳酪」的那種。二、非常有禮貌,甚至到了有點多餘的地步。三、對某種稱為「詩」的東西很有主見。不管「詩」是什麼,老鼠似乎對它非常熱衷。

  然後牆壁後面又興起一場對話,而且愈來愈大聲,最後蓋過了老鼠快步離開時的吱吱叫。他猜想那兩個講話的是大鼠草包,卡邦寇小姐有時會把調皮的草包送到這裡來。十三號偷聽他們的對話,大部分內容都很惡毒,但語氣卻彬彬有禮。

一號鼠:欸,你有沒有看到我上星期找到的那個可口的死掉東西?
二號鼠:噢,有啊,真不錯的收穫!棒極了,我的朋友,棒極了!
一號鼠:唔,我也這麼覺得,但可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你知道我在說誰。
二號鼠:知道!欸,他真是個愛嫉妒人的傢伙,是吧?你也知道俗話說:羨慕是無知!
一號鼠:沒錯!
二號鼠:所以我的好朋友,你後來怎麼處理?那樣的老鼠需要給他教訓一下。
一號鼠:是啊!你可以想像,我也只有一個選擇。我把他吃了。他罪有應得。
二號鼠:是啊,幹得好!棒極了,老兄!棒極了!

  十三號打了哆嗦。他們搞不好跟那隻可怕的大鼠草包有關連!突然間,他感覺後腦杓被冰冷溼黏的東西打中,接著那坨溼冷東西沿著脖子往下流。他轉頭看到馬格跟歐力克咧嘴笑著。新朋友就坐在他們之間冷笑,放下剛剛用來拋擲冰冷麥粥的湯匙,打了個呵欠,露出尖如剃刀的牙齒。

  十三號用袖子把那團東西抹掉。現在袖子變得又髒又溼。他只有一件襯衫,而且沒時間清洗了。

  別去想他們。他告訴自己。想想別的。

  他把頭靠在桌上,用餐時間只剩幾分鐘,他讓心思飄到自己最愛的聲響:落雪、小鳥、雨水輕打屋頂的淅瀝聲。灰暗、殘酷、瑣碎、恐懼的世界逐漸遠離,而依偎在他內心深處、來自很久以前的那首歌,在他內心再次騷動起來。他真希望自己知道這一切的意義—那首歌、他沒有名字、聽得到他人聽不見的聲音這種祕密能力。

  刺耳的鈴響把他從白日夢裡嚇醒。他跟其他草包一起排隊,準備去上卡邦寇小姐星期一上午的課程,由史尼茲維先生帶頭。

  現在沒時間空想不會實現的願望,或是想像鳥鳴或落雪的音樂。沒時間去想那些可愛小老鼠、牠們的法國乳酪跟詩,因為今天畢竟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只是院所裡另一星期的開始。就像十三號到目前為止的人生每一天,永遠有忙不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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